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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辰(6)

往后都是高台跳水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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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黄初年间,昌陵悼侯(夏侯尚)长驻荆州,与爱妾偷欢不念家人。居于洛阳的德阳乡主常带爱女去拜望兄嫂,一求解闷,一求泄忿。邵陵元侯(曹真)夫妇只活了几个混球,闺女早夭。他们视妹妹家的仙童玉女如亲生。至于府上小子眼中,夏侯玄是夜光之璞、媛容就是文贝明珠。


  青龙二年十一月丁亥,夏侯徽的侍女遣了小厮回家报丧——她娘家带来的几个陪嫁媵婢和使役的脚程总是很快,不愧德阳乡主亲选。女主人心无云翳,故而也不知晓这些年里近身从邵陵侯府多领一份俸禄。

 

  司马师将发妻捧回適寝之室,以丝纩覆面。一炷香,薄丝未动。舞阳侯世子从漆橱中寻出媛容常着的罗襦,将衣领处别入衣带,登上屋脊。他喊了三声魂兮归来,喊她的名字,喊亮了永安里的黑,他的母亲和女儿们都亮起灯,还有二弟房中。等到君子掷下夫人旧衣、匆匆赶来的管家伯拾衣为夫人覆面,夜色中次第响起了哭声。


  司马师吩咐家人备足白绢,用来扎凶门、缠柱梁、更换内室彩幔为白幔。他静望着南墙窗下的尸床上夏侯徽容颜停驻,沐浴、饭含在哭声中有条不紊。管家伯问世子,是否向外家发丧。

  西阶为铭便可。他说,况且太初合该知道了。

  尽爱之道罢。


  那夜太尉坊里无巷歌。邵陵侯涕泪交加,往告羽林监。后者听罢,他的哀叹像一片吹息飘入了太虚,惟愿寻得亡妹的营魂叫她切莫流连。

  “操办丧事,我自然要去永安里的。”

  “我和你一起——”

  夏侯玄摇头。考虑到邵陵侯和舞阳侯府世代的龃龉。

  “让我当他的面骂他一顿。”

  羽林监闭目,是惯常送客的神情。

  距离黄初六年媛容出嫁,已经过去那么久了。表兄离开后,府主人叫仆役点亮厅堂的所有灯火——仿佛回到媛容结缡,连续三夜征南大将军府不熄烛,思相离也。那日昏时,司马师来府迎亲,他爵服纁裳一派肃整模样。他与他互相道了表字,简单对答里,默认了以婚姻为纽带的崭新关系。


  “子元。”


  天明时,夏侯玄在永安里仆役的引导下,踏入小敛的正寝。只见司马师背身抚摸着摆放有醴酒、脯醢的俎案。他听到熟悉的脚步也只是哑声,太初来了,来得正好,今日行罢小敛恐要劳你同我抬灵移堂。

  媛容世子夫人身份,非士人碰不得,唯有同辈亲属可抬。夏侯玄倚床抚尸,哀思后说:“丧事已始,未及成服。玄为丧主挽发。”

  “有劳。”司马师跽坐,任夏侯玄在后方解开他玉导和发冠,一边为他垂落的青丝编上白麻。这满头多情且又薄情莞叶,天生适合被主人取来纷赠美人。虽为重臣公子,白衣拘縶之身、天子耳目之下又能有什么作为。然而黄初之后的洛阳城,六道软红也好波云诡谲也罢,竟然与这人都漂洗不开。


  司马师手越过肩,抓住夏侯玄的腕子。待到光阴凋谢,谁再不是谁的妹夫,也不是妻兄。谈笑机捷将做刀锋,事功才论有如天堑。彼二人貌厚心深与明晦莫测,不过比陌路好上一层的故人。夏侯玄望着文士的手,他们确实并坐书案一人一句写下“奋至德之光,动四气之和,以著万物之理”;又惯从简单的肢体交接,演变成一场幽实拉锯的混沌。


  所以此刻,適寝之内媛容在傍,对方握腕的意图让夏侯玄遽寒:“司马子元你是个疯子。”

  “我以为太初永远不准备对我说重话。”

  “出丧之后。某会将君行事不能苟同之处亲笔奉送。”


  “太初人世典范,就算悼亡也谨守着三蹈之礼,不顾愁肠深刻骨。至于那些历久层积的怨憎,尺素哪写得尽?倘无法消解,难道要等恩断义绝再严词厉色?

  “倒不如,趁此刻表露一场。免得往后今生,你我不复有恸哭的余地。”


  窗外,大将军阖府嚎啕入他耳中似伪。间或有外甥女稚声哭泣。羽林监忽然扯下刚为舞阳侯世子编入青丝的白麻,反拽过他胳膊到媛容面前站定。


  羽林监长睫低垂,他惨笑道,昏礼那日长公子说“合二姓之好”,若干年来,这句话可曾有片刻做数。天子血脉跟陈思王,舆论蜂起到浮华事。洛阳宫何来迫害降之于我——总不至因为毛皇后。

  司马师的视线在羽林监的脸畔逗留。片刻,他也笑了:“你我五十步百步。反过来何尝不是兄长将我府中尽数向陛下透露——哦不对,太初纤尘不染,穿针的都是那邵陵侯。”


  一片日光透过绮疏照在二人衣上,亮得瘆人。他们彼此设陷又在严寒中相拥取暖,要论逢场作戏,夏侯玄自问无法与长公子同日而语。羽林监将舞阳侯世子滑落的长发别在他耳后,随他抚平自己因伤逝而蹙起的眉间。那人近乎深情地呢喃:太初,你道我最惧你什么。诸生求你一言,筵席盼你赏光,凡夫俗子对你俯首帖耳,获你眷顾仿佛得到莫大抬举。


  汉季以来,声望者预政屡见不鲜。舆论簇拥之人,把持朝纲易如反掌。若非今上乾纲独断,察乱始于未萌、斩朋党于绸缪。倘叫夏侯玄做了平原、信陵,居要职谋划国是——届时洛阳将是另一番格局。永安里能否安枕更加不好说。


  夏侯玄将手指没入司马师发中:“子元畏我收服人心。”他抚摸过长公子脸颊,转而点在他胸口:“你我对谈、宴饮、抵足而眠,连露水情缘都做了十足。世子计算起利害依然冷彻肌髓。这里,自然也是磐石。

  “可见收服二字,我称不上擅长。”

  “何不再试一次。”

  “暌别在即,权作留念?”


  两人鬼使神差各望了夏侯徽一眼,而后收回视线,落入对方瞳中雕骨画魂——世间只有此人可堪解我,若不能同道就是敌。荣或毁,几十年生涯一次次下注掷骰,不过将命数作为豪赌。谁说不慕洛阳尘。家脉不绝、史册可载千万般荣耀只能在功、名、权三字中寻。夏侯玄勾住妹夫脖颈,后者揽住他腰往世子夫妇適寝之内卧牀倒去。


  士君子居家,非正夜、正妻不上卧牀。遑论丧中。司马师本性无常,人皮相穿戴得久了,偏要破了禁忌与他失态个彻底。“我怜你哀极伤身。媛容嘱咐我,照顾好你。” 司马师话里几分情真意切如水。因为彻夜未眠,面廓倒因为疲倦而显得柔和。羽林监放下白幔,与他额头相抵:“子元倒善解人意。”

  司马师握住他下颌,丧妻之人啄食妻兄的嘴唇:“这类好意不会太多了,太初务必珍惜。”夏侯玄未去衣衫,置司马师平踊只撩起他下摆与他交股。兰芝玉树屹于冷山孤巉,凿开它岩壳将牡根深而又深地舂入。舞阳侯世子惯来与病痛为友,寻常攻侵根本不可能超他承受边界。欲海孽身皆在掌握之下,他甚至游刃有余调谐羽林监,缠绵得像是惜别。


  “太和四年永寿宫崩,宗室子孙如失大母。太初因与车工不善,触悖人主,竟不允许送辒辌车落葬首阳。”

  “太和六年陈思王薨。太初思悼,慑于天威甚至无法做诔。”

  “而今,青龙二年。”司马师抚摸妻兄百转衔啼,始终不肯落泪的眼角。羽林监掐着妹夫气管,叫兴风作浪者无法数落自己的伤心事。舞阳侯世子索性闭上眼睛,任他调整交接角度,撑开甬襞更彻底地贯入。他默为夏侯玄计数,交合失去令人愉悦情色而变成单纯的钝割。倒是长公子乐见其成的失态——可敬的妻兄总算不会在这种时候还矫情伪饰“君子不失足于人、不失色于人”。


  夏侯玄在司马师窒息前放开他脖子,给后者颈上留一圈红痕。他眼眶通红,仿佛哭过,又在司马师睁眼时将泪水彻底收了回去。华年停留在媛容登上昏车。之后父母相继谢世。贬谪左迁、亲友零落,昌陵乡侯几多不如意。心酸被舞阳侯世子以调侃的语调勾起,这么多年故作高迈、浑然无事——到今天突然不想释怀。


  “子元是大将军的嫡长。元仲防我,何尝不憎惧你的才情。他若万寿,便万年容不得你入庙堂。纵你有千般襟抱也只是做了土灰,叫那些孜孜以求,都付了谁的流水。”


  “我一直想听你这句话。想听得不得了。”

  司马师描着羽林监的眉羽,末了在他额心到鼻尖来回描画。他自幼带病,本能羡慕无瑕的皮囊。不过病有病的好处,让他总想活得更长一点。就算前尘陌路、刀剑穿胸之酷烈远胜于今也甘之如饴。司马师揽住他后背,厮磨道:“做了这么多年翩翩君子。该累了罢。”


  夏侯玄又一纵深。原来舞阳侯世子喉咙深处的粗喘如此悦耳。他是连说话的声调、步幅、揖礼时袖口垂落角度都要讲究的人。才发觉“胡作非为”的快意,羽林监开始不留情面抱着司马师腰,与后者行水碓事。搥拱不讲节律,肢体交接如桔槔起落。


  “无法出仕。子元退求其次,想要永安里令名无难——却不知令尊外任多年,豢养宠姬在侧。”

  “我道为何与太初‘亲密无间’,原来不止失意相怜。”司马师发笑:“你我都有好父亲。”


  “不敢比。子元还有胞弟。只不过被那人迁怒,掖庭充嬖臣受着活罪。长兄竟连救他的本事也无。”

  “那小子龙榻上风流快活,攀得晋身捷径。救什么救?”


  夏侯玄睨着身下人吹出轻嘲,每一次送胯都密匝匝搥进他穴洞。司马子元啊司马子元。透过他这张假皮相,他虚与委蛇。挖开肉,碾碎他骨头,不过一片咬碎了呻吟连大气也不敢漏一口的破营魂。

  “我也可怜你。”

  “真……巧。”


  羽林监重新拾起白麻为舞阳侯世子编发,方才痛饮了那人的血——意外不是入口结冰,而是热。可惜失血只能使他苍白,不能作为软弱的证据。司马师俯趴在榻上,又是他独有的诮中带笑:“太初总算不至情郁于中,否则媛容怎能走得安稳。”

  将发髻扎好之后两人目光接触,像加了太多水的米浆,失去黏性。司马师扯下散麻抠出隐处浊液,擦净腿根重新翻找素色衫子换上。夏侯玄为妹妹的俎案换了香,过问院里仆役堂上敛席、丧服、棺柩连带牺牲是否准备完毕,得到一切就绪的答复。世子夫人的至亲将她抬出生前的居所,在永安里诸夫人子女簇拥下至前院行大敛。


  十一月甲午,曹叡将司马昭召至嘉福殿。司马昭只道天子厌倦了在偏僻荒废的馆阁里跟他行开肠破肚之事,换了正殿宣淫。事情出乎意料,殿上人说,要为舞阳侯世子说门亲。司马昭呼吸一岔,世子夫人只怕病殁了。也不知家里如何,侄女可好。又听曹叡说道:“季重在世与仲达交好,你也不妨书信报于大将军。至于吴氏,早出了父孝。待舞阳侯世子杖期一过,便可结为连理。”


  司马昭行礼谢恩,心里秃噜。

  济阴吴质。早年文皇帝帐下,确与父亲有交。今上继位后他倒也没少说司马懿好话——讲白了拍马屁求后者提携。然而这种示好,未尝不是叫司马懿难做。加之吴季重与乡里同侪都不善,落得身后丑名。天子面上市恩以吴氏配长公子,实叫永安里降格罢了。


  “明日世子夫人出殡。你今日回府,一来尽丧仪,二来把话带到。”曹叡把玩铜摆件,笑道:“舞阳侯世子盛年鳏居,只怕说媒的要踏破贵府石阶。子上嘴巴千万别慢了——耽误天赐良缘。”

  “诺。”


  曹叡招来近侍,端出一只托盘。上有簇新锦衣,又有漆绘宝盒。司马昭辞却不受。他说家中有凶,衣不敢文锦、发不敢钗金。曹叡作色:“赐物岂有推脱的道理。二公子坚持不受,便滚回闲馆。”

  司马昭叫苦。穿上皇帝赏赐的行头必定冲撞兄长。落葬前,世子夫人停厝正堂是规矩。入府后必经之路,绕也绕不过去。可是,只要能回去,见他一眼也是好的。司马昭咬牙应下,随内侍去耳室更衣。


  衣裳是正经士人衣裳,终于不是襦裙罗衫、缥绫绣帽之类。上好的绢纱也就罢了,万寿藤的祥纹在这节骨眼更加不合宜。打开宝盒,里面也不是什么玉挂。年轻人最熟悉的犀雕假势,根底往上二三寸许粘了羊毛眼圈,刚毛正比着情关的位置。内侍再三请二公子佩戴,后者迭声叫荒唐,如何都不肯接受。内侍知趣地合上盖子,妥帖说:“奴婢送公子返回北阙。”

  司马昭暗骂了大不敬的话,夺过漆盒说:“戴就戴。”


  更换完毕,年轻人向曹叡叩别。平路时步子倒还稳健,下跪就显出别扭来了。负扆之人详尽他的纵深,人造物的粗细长短本就比着穴儿来得,何况多加了妙物撩他骚心。曹叡饶有兴致端详他,面颊爬着不自然的红晕、额角汗珠细密——这套东西能叫最冷淡者也焚身,摧枯拉朽毁掉意志。若装在凡常窟内,耐不住麻痒得疯狂找铁具来捅;或有人后面情关刺激之下连带前边也能掳昂,光被顶不够还得寻洞打钻。曹叡让他跪了挺久,仿佛透过皮囊钻研他配饰的摆放角度:“待你了却家事,孤再接你入宫。窍中事物有灵,需好生爱养。

  “古制,国主赐助丧之物,纁帛缃帛各一束、马二匹。世子夫人归葬,少不了牵旐的牲口。孤命太仆专挑了良马,你且骑回去罢。”


  司马二公子走后,曹叡转出案几于席上踱步。他边踱边笑,先是暗乐,终于大笑出声。屏风后面,有一人与他同乐,这两人最终凑成一团捧腹打叠。“昭伯,”曹叡道:“成何体统!”

  “陛下!”曹爽打了个笑嗝,委屈道:“这可是阿妹走后我第一次觉得开心。”


   行了。天子无意责备,示意宗室与他同在席上落座。尊贵之人将手中的铜把件扔出尺余远,不痛快地嘟囔这下子放虎归山了。

  “怎么会呢。”邵陵侯说:“陛下怕他们兄弟同心,捉弄司马子上叫他华服衣锦冲撞凶门。我稍想他搅得徽儿不安宁就生气——当着阖府老幼和吊丧宾客的面,他舞阳侯世子不可能不正家纲。

  “再说陛下牵的好线。依司马仲达择姻亲的眼光,给世子续一个类似兰陵侯家女可不成。臣看吴季重最好,仗着文皇帝恩德爬了高位,配司马仲达无可挑剔。不就是家世单薄点,反正那厢也是质子。”


  “昭伯携私报怨。”曹叡摊开案牍,没看进去两个字笑着唱起来:“‘曹子丹,汝非屠几上肉,吴质吞尔不摇喉,咀尔不摇牙’。”

  曹爽跳脚:“陛下莫开先父玩笑!”

  不开,不开。曹叡说:“孤将他二人凑成亲家,元侯地下该笑醒了。只是,”天子眼波沉了沉,玩闹的成分消退大半,是太极殿上紧握朝政、口含天宪的帝王。

  “陛下担忧永安里抗婚?”

  曹叡微微点头。毕竟有抗旨不归的司马懿在前。

  邵陵侯嚷嚷:“可是陛下,司马师有什么本事拒绝陛下安排的因缘。他父亲的生死、他和全府老小的命不都在陛下手中。”

  “你错了,昭伯。孤从没想过取仲达性命,也动不了。只希望他听话。还有,他的儿子们最好能乖乖做个酒囊饭袋。”

  “动……动不了?”

  “郭伯济有力、毌丘仲恭坚贞、满伯宁年高……奈何。昭伯和诸堂表兄弟们能替孤抗吴蜀吗?”

  邵陵侯脱口说能。在天子逼视下,底气不足。


  宗室就是这个样子。有魏以来三代圈养至今,没什么好咎怪的。毕竟曹叡用的是同先帝如出一辙的手段,纳质、堕化、迁国、废结党、禁交关。可是右社基业还得奉还曹氏,曹叡自问能守得住,将却不知武帝子孙能否当得起了。曹叡拾起笔管,墨滴染帛像嬖臣的眼睛。

  ——永安里的年轻人是酒囊饭袋吗?可惜不是。只好多花些力气将他们摧折,就当一场游戏。尊贵之人也乐在其中。


  曹叡冲着邵陵侯勾了勾手:“昭伯还没去吊唁罢。”

  “我本想。可太初不让,怕我……”

  “这可不对。闻丧三日不去吊唁,丧家就会与之绝交,所谓‘怨其不己悯也’。明日,昭伯还是去送送爱妹罢。”


  天下未定,礼法从简。太皇太后驾崩到落葬也不过半月功夫,公卿世庶递减。永安里大敛到第七日,是最后一日。本家外家、同辈亲友来了个遍,还有看到凶门结麻的街坊闾里。司马师和夏侯玄各自的朋友,本来是井水河水的两群人,离奇地同时出现在永安里——哭丧,对主人道节哀。有个少童几天里多次登门。夏侯玄不怎么喜欢那孩子,他早熟又偏执,多慧近于诡。换做平时,离席也就避过。眼下丧中无可避,况且抵不过他家跟妹夫家熟稔。


  司马师早晚一把米,只喝粥,不进蔬、果、肉。与丧事无关的话他半句不提,每思亡妻哀毁哽咽。夏侯玄时刻在妹夫身侧,守着夏侯徽棺柩,入夜便草榻泥枕而眠。那场適寝里的出格,像是两具躯体互留遗言,将昨与今彻底分开了。


  等到明日落葬。因为风雨偶然栖息在一棵树上鸟将各自展翅。

  雀鹰与鹄本非同类,一旦仳离只会越行越远。


  明日乙未,未明启殡。

  大敛的尾声却不平静。消失数日的永安里次子突然回府。他头冠脱落,散发敷面。整个儿从马上摔下,缠着象征天恩的暗纹绛纱袍、一袭水润细密的狐裘,滚进了舞阳侯府石阶前被丧客踏得锃亮的石板。周围都是素色或粗麻冠服,煞白门柱下正红色的华服显得极其另类。年轻人徒劳地整理自己的仪容。他撑住第一节石阶,正了上身。他手按过的地方留下一道血印,而后借力蹒跚站起——倒让看客好奇,密不透风的裘皮下面经历了什么样的故事。

  年轻人谢绝任何人的问候与搀扶。

  没拦住门僮高声喊:是二公子。二公子回来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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